20. 第 20 章

宫里从未出过这种奇事。

天亮后，前来废墟围观的宫人一拨又一拨，围了里三层外三层。

嘉和帝气得吹胡子瞪眼，把沈兰珍叫来质问也问不出个究竟。还是太子在边上主动请缨，说既然把太子殿围墙压垮，不妨交予他处理，必早日将书楼修复。

上午是炼魂祭，耽误不得，嘉和帝一时顾不上，带着九卿先去护神大殿。

今日护神大殿一扫往日凝重，殿门前两盏大红灯笼随风轻摇。十二个小神官礼服齐整，分列宫门两旁，恭敬迎宾。

殿内，一条金玉镶红的丝绒毯从门口铺到殿尾主席，毯上绣着张牙舞爪的巨龙。大殿两侧摆着宴席，分高低座次一一排开，佳肴酒水皆以金碗盛就。九卿带着九部像们一一落座。人人盛装华服，香风云鬓。

祭仪尚未开始，九卿三三两两闲谈，唯沈兰珍孤零零坐在末席。柳絮回过来问塌楼之事，知栖真未被责罚才放下心，又抱怨道：“蓝心真是的，怎不帮姐姐好好上个妆？今日可是大日子。”

栖真苦笑，若柳絮回知道她一晚遭遇，只怕下巴要掉下来。

楼塌后她应付了一拨又一拨人，只来得及在太子殿简单洗漱便被叫去见嘉和帝。回来后换上蓝心送来的礼服，被按在镜前梳宫髻、在额间画三瓣妆、涂唇色。蓝心说三瓣妆非画不可，否则太过失礼。唇色也必须上，否则人人能看出她受了多大惊吓。

耽误这点时间，她匆匆赶来护神大殿时都以为自己迟到。

“不盛妆也无妨。”柳絮回安慰道：“姐姐原本就长得好，尤其眼睛，我要能得姐姐一半容颜啊，早爱上镜子了。”

“爱上镜子？”

“天天照镜子，舍不得移开眼啊。”

栖真被逗笑。

待柳絮回归席，正逢小神官唱鸣太子殿下驾到。众人皆知昨晚太子殿大灾，见他晚来也不意外。

就见太子头戴玉冠，着金玉色礼服，束腰封。肩背挺直，腰窄腿长。肩上垂下长长两缕肩绦随走动飘逸，一副容光焕发、风度翩翩的模样。

栖真见风宿恒一路至席前给嘉和帝和大神官行礼，于皇帝下首落座，才发觉自己目光随了他一路。

也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，这男人颜值高、身材好，放到现代只怕也是男模界里数一数二的扛把子。

栖真对杯中酒水出神。

她在现世就不与人亲近，昨晚自然是不情愿的，可这男人也是奇葩，宁愿炸书楼也不肯迁就，又是为的什么？

一分神，就错过了大神官主持的祭仪开场。

事实上就算她集中精力，也听不懂大神官大段大段念唱的祭文。如此桀牙拗口的内容还能说得荡气回肠，声洪远播，大神官业务能力很精湛啊。

枯坐间得了空，栖真将目光投向殿前右侧次席。

神官长身如松鹤，坐得挺直，倒瞧不出抱恙。

忽然那身影似有感知，微微转头，往下面扫来一眼。

栖真调回视线。

以前面对洛尘，她还怜惜他与沈兰珍的情谊。她借用兰珍身体，就想顾好兰珍在乎的人和事。上次抽刀断水是希望洛尘好好的，别因犯禁被反噬。眼下救出小包子，她才知道情况根本不如洛尘所言，难免生出自责，若非她轻信洛尘，就不会延误救援时机，让小包子陷入永久昏迷。

继而想到，既然旁人上不去皇崖塔，祭童们又是谁送上去的？除了洛尘，难不成是大神官和老皇帝？

她理解洛尘身为神宫中人需谨遵宫规，可他做这些缺德事时难道就没有一点恻隐之心？

想着这些，栖真对这男人也就有了怨怼。

大神官冗长的祭文终于结束，对着黑曜石使个法术，一道水幕在大石上散开，石面上顿时清晰显现皇崖塔内的场景。

殿内惊呼。

九卿并非皇族，没上过塔，更别说九部像。此时众人通过黑曜石看清塔内情景，都觉新奇。

栖真定睛一看，黑曜石上显现的，不正是塔中那气势非凡的大鼎？

原本皇后的石棺高悬其上，这时却没有出现在图像里，取而代之一颗鸽蛋大小的光球，浮在空中，流光四溢，充满能量。

想来这就是皇后娘娘炼化而成的神识。

其实上次进塔栖真也见过这个光球，当时还没这么大，想必之后几十天里通过炼化，终于成为如今模样。

望着这颗温柔纯净的神识，一股悲愤涌上栖真心头。

要不是为了炼化它，小包子和那些祭童的神识又怎会被强行摄出，通过炼魂鼎输送给神明呢？

十三个孩子，谁不是父母生养的？养到那么大，竟全数折在塔里。

说大容是积善之邦，为祈神明护佑，暗地里，却行此伤天害理之事。

那可是整整十三条孩子的性命！

这番背后勾当，不知如今殿内满怀希翼、仿佛立刻能讨得神明欢心、降下福祉的众人是否清楚？

可就算清楚，他们又何尝在乎？

就像当初让她去暖宫殉葬，只要达到目的，谁又真正在乎谁会丢掉性命？

栖真一面想着一面悲愤唏嘘，脑中映出一个高大的身影。

她和太子同列左侧，太子在首位，她在末席，隔得远，此刻自然是看不清对方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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