临近新年,庄允良不出意外收到了来自西南的家书,厚厚的一沓子让他有些哭笑不得。除了父亲母亲照例的关怀、大哥聊一些生意上的事与见闻,姐姐寄来的信则更为活泼一些。

庄柳心与胡二郎成婚没多久便有了身孕,从得知怀了孩子的那一刻便让远志为她保胎,如今月份也不小了,赶在入夏孩子便能出生。

若是男孩便让他这个探花郎舅舅给孩子取个表字,若是女孩则要给小外甥女准备些京城时兴的小玩意儿让商队带回去。

第一次当舅舅新鲜感让他喜笑颜开,他含着笑继续往下读家书,读着读着脸上的笑意就没有了——果不其然姐姐提到了他的婚姻大事。

“如今你已经考取功名,母亲欲上京城盯着你的婚姻大事。若你心有所属,还望先告知家里,待父亲母亲相看之后早日定下良缘。”

他放下家书,脑子里便浮现了那张让只要一想到就心生欢喜的脸。

原本还只是少年人悸动的情愫,如今被家人一催婚,那情愫瞬间具体了起来。

他想娶她。

毫不夸张地说,在他铺好纸提笔准备回一封家书的时间里,他连以后生几个孩子,几个孩子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。

那天晚上,庄允良做了一个美梦。

他梦见夏言贞头戴花冠,穿着喜服,绛纱盖头让她的美更显诱人,在梦里看得清楚又带着朦胧。

她缓缓朝自己走来,伸出纤纤玉手,放在自己的掌心,温热又柔软的触感人心跳加速。

庄允良看见梦里的自己笑的像街边的傻小子,凑上前去想要掀起那盖头,可眼前的美人转了个身让自己扑了个空,只抓到满手花香。

“还未提亲就想做我夫君,你想得美。”

娇俏的声音带着令人陶醉的甜,穿着喜服的夏言贞侧身挥手,帕子扫在了自己的脸上,带来一阵痒意。

痒,好痒,怎么这么痒。

庄允良猛然睁开眼,只见一团白色的绒毛在自己的脸上扫来扫去。

“雪球,快下去!”

庄允良伸手推了推坐在自己头边上扫尾巴的白色狸奴,眼里满是无奈。

雪球不耐烦地喵了一声,沿着床边往另一头走去,走到一半停了下来,似乎是闻到了什么,往庄允良的大腿处嗅了嗅,然后抬起前爪扒拉了几下被子,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。

庄允良简直被气笑了,这狸奴还嫌弃起自己来了。他抱起狸奴把它抛到床下,掀了被子准备起床去衙门。

或许是心里藏着事,今日在翰林院的他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,甚至有几次对着枯燥无味的古书也能笑出声来。

在一旁的上峰看他心不在焉一上午,有些无奈地拍拍他的肩:“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好事,但别傻笑了,快去把库里剩下的古书拿过来,年前校验的任务紧得很呢!”

庄允良这才收敛了笑容,道了歉便去书库取书。可那旖旎的心思一个劲往脑子里钻,怎么也停不下来。

于是,新科探花郎就这么满面春风地撞上了来翰林院办事的宰相大人。

程越之看着散落一地的书籍和慌慌张张道歉的庄允良也并不恼火,反而面带微笑关切地问:“老远便见你笑得欢,可是有什么喜事?”

程越之对庄允良的印象不错,虽然是商贾之家出身但并未沾染铜臭气,文采斐然但字里行间透露着犀利与质朴,他有意培养和拉拢可塑之才,故而愿意与他多些来往。

至于是不是存了别的私心,他自己也不清楚。

“让大人见笑了,昨日收到家书,家里添喜,我要做舅舅了,所以今天有些心不在焉,如有冲撞还请大人责罚。”

官场里的程越之向来待人和善:“这是喜事,还要对你说一声恭喜呀!唉?说起来你也到了弱冠之年,应该已有婚配了吧?”

这下戳到了庄允良的心事,俊俏的脸噌一下就红了,他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:“这,倒是还没有,我还没来得及跟她说。”

“哦?”程越之想起了兄长说的话,不由得勾起了好奇心,问:“这是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,还未同她表明心意吗?”

庄允良没有想到眼前的宰相大人居然也是个八卦的,可有他身上又有着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亲切感,好像一位关切自己的前辈,如沐春风。

让他不由自主地便袒露了自己的心迹:“正是,我还不知道怎么同她说。我对夏姑娘一见倾心,只是怕唐突了她一直未曾表明心意,我也......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,我也不敢确定她对我是不是也......”

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,情窦初开的心事却怎么也藏不住。

一见倾心?程越之苦笑了一下,自己对夏言贞又何尝不是一见倾心呢?

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夏言贞的时候,两个人还都是小娃娃。彼时他对母亲生前为他定下的娃娃亲特别排斥。

他觉得自己是个男子汉,最讨厌的就是哭哭啼啼的小女娃娃,家里的什么表妹表姐每次都吵的他头疼。

直到他在夏家见到从天而降落在自己面前的夏言贞,她从树上跳下来,漂亮地像个小仙女。她仰起头问自己,你就是母亲说的程越之?

他第一次心里生出了喜欢的感觉。

后来她因为调皮被夏夫人训斥,小脸都哭扭曲了,眸子里的狡黠却没有逃过程越之的眼睛,更显可爱。

再往后......她越长大越有大家闺秀的风范,在外与京城其他贵女一样,温和端庄,贤淑沉静。可只要与他在一起,永远能看见活泼调皮的本性。

他喜欢的紧,喜欢她抓着自己袖子撒娇的样子,喜欢她对着自己满眼爱意的样子,喜欢她在人前装作娴静转头和他抱怨保持仪态的疲惫。

后来他才知道,自己对她的喜欢,就是一见倾心。

他又看了一眼还在傻笑的庄允良,说出了发自肺腑的劝告:“你若是真心喜欢,便大大方方地去告诉她,不要想着以后会如何。有花堪折直须折,莫待无花空折枝。抓住眼前你珍惜的人才是最重要的。”

庄允良听闻一愣,猛然想起那些关于这位宰相大人的传闻,再看看他满目伤怀的模样,一时间也是感慨万千。

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,程越之很快又换回了先前那副温润的模样:“行了,我还有事不和你多聊了,今儿腊八,别忘了回家吃完八宝饭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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