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虞静推着购物车，也不再买什么了，直接去了收银台刷卡买单。一路上赵睦一句话也没说，直到回了会所，虞静把东西分门别类的捡好放进冰箱，然后倒了一杯水，走到赵睦身边递给他。
赵睦坐在沙发上，垂着头，也没伸手接。虞静把水杯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，然后在他对面坐下，对他说：“原来你一直在替你爸爸还账吗？”
赵睦沉默着没有回答，隔了好一会儿，才声音沙哑的开口：“今天让你看笑话了。”
虞静淡淡的说：“这算什么笑话？欠钱的又不是你，我只是奇怪，为什么你爸爸借了人家钱，却要你辛辛苦苦赚了钱来还？”
赵睦苦笑了一声：“其实今天也不能怪刘叔对我那态度，你不知道我爸当年有多缺德，他说要去南方办工厂，以三分利的条件向人借款集资。不光是借了亲朋好友的钱，连他单位的同事，我妈单位的同事，邻居街坊……都被他忽悠着借钱给他。头两三年倒是真的按三分利息给了钱，所以借他钱的人就越来越多，直到我十岁那年，他忽然失去了音信，镇上有人找去了他工厂，那里的工人说厂子早就卖了……”
赵睦的声音顿了顿，那是一段他几乎不愿回想的往事。他爸爸在镇上的一所中学当老师，平时很得人缘，大家见了他都要尊敬的叫他一声“赵老师”。他妈妈在电影院当售票员，小时候他经常能溜进电影院看免费电影。那时候他们家的生活虽不算多么富裕，但也绝不寒酸，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。
从什么时候开始呢？他爸爸忽然动了要辞职南下去开工厂的念头。他说以前的同学在那边办工厂，赚了大钱，劝他一起合伙办厂，绝对有赚不完的钱。他还说那边满地都是钱，弯个腰就能赚钱，只要把本金凑齐了，过两年就能全部还清，之后就是利滚利的赚大钱了。
现在回想起来，他爸爸那时候就像鬼迷心窍了一样，连带着他妈妈也被他爸说得好像真的能随地捡钱似的，帮着他向自己同事借钱。最后他爸总共借到了六十万，十几年前的六十万是什么概念？多少人家辛辛苦苦几十年的存款也不过几万块，况且他们那个小镇上生活的也都是家境很一般的普通人，不过是相信“赵老师”的人品和信誉，更是冲着那远比银行利息高出好多倍的三分利，把多年的积蓄拿了出来。
自从他爸忽然音信全无，镇上的人慢慢的知道被骗钱了后，他和妈妈就过着过街老鼠一般的日子。他年纪小还好，他妈妈走到哪里都被围追堵截，各路人马都逼着她还钱，所有亲戚朋友都和她反目，最后害得她连工都没了。这种日子苦熬了半年后，他妈妈有天半夜把他从床上唤起，给他穿好衣服，做好早饭，摸着他的脸说：“小睦，妈妈要去找你爸爸回家。你乖乖的，早上自己去上学，晚上去你奶奶家，要是有人问你妈妈去哪儿了，你就说妈妈病了，在家休息，知道吗？”
赵睦傻乎乎的点头，他妈看了他好几眼，把他使劲儿搂在怀里亲了亲，然后提着行李袋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。
从那天起，他妈妈也没有再回来了。
自那以后，他就住在了奶奶家里。年迈的奶奶没什么收入，以前自己爸爸和叔叔都会给奶奶养老钱，但自从爸爸卷钱消失后，赡养奶奶的担子就落在了叔叔一个人头上。赵睦一直很感激他叔叔，自己爸爸还借了他三万元钱呢，叔叔却没有把气撒在赵睦身上，还瞒着婶子和堂妹偷偷给他钱，供他念完了初中。
赵睦的奶奶是个特别讲究面子的女人，自己大儿子干出这种缺德事来，险些没把她给气死。她从自己不多的养老钱里拼命抠出钱来，一点一滴的要把自己儿子欠的钱还回去，年纪一大把了还去腌咸菜来卖。
赵睦十五岁那年，奶奶积劳成疾，终于去世了。他奶奶临死前都在说，我老赵家怎么就出了这么个缺了大德的东西！然后拉着赵睦的手，含着泪说：“宝儿啊，你爸他连累你了啊，咱们赵家不能欠人家钱不还，良心上过不去啊！”
赵睦明白奶奶的意思，跪在她塔前，红着眼睛说：“奶奶您放心，我哪怕还上一辈子，也一定把我爸欠的这些钱都还清！”
他奶奶心疼他，一直念叨着他的名字，最后睁着眼就去了。
镇上的人都说，因为大儿子没来送终，老人家走得死不瞑目。
赵睦十五岁起就辍学出来打工赚钱，修过路，搬过砖，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。赚的钱一分都不敢乱花，每存一笔整数就寄回去一次，让他叔叔帮他还钱。十五岁到二十二岁，整整七年，没买过一件好衣服，没舍得吃一顿好饭菜，他感觉自己的人生根本就没什么希望，也看不到尽头，因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，也从未想过有谁能拉他一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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